身体已经极度孱弱的郭新文，刚从昏迷中醒来，便颤巍巍地抓住了儿子郭艳斌的手，喃喃地说道：“你可是答应我了，不再走。合作社的事儿一定要尽快办；搬迁房的主体已经快完工了，你要和这些叔叔、伯伯商量着尽快把门窗安起来……”交待完这些事情，郭新文再度陷入昏迷，再也没有醒来。

7月4日，对于沁县杨安乡张家沟村的乡亲们来说，是个极度悲伤的日子。

为这个只有14户人家、30多名村民的小村落操劳了一生的郭新文，走完了他的最后一程，生命的刻度永远定格在了53岁。

郭新文家逼仄的窑洞里，挤满了村里的乡亲们，但凡在家的一个不落，全都来了。这个季节正是上山采连翘的黄金季节，普通的劳动力一天最少也能有元的收入。然而，近半个月来，自从郭新文病危，长期在村里生活的十多名村民放下手中的活计，自发分组，轮流到病床前照看他。

“赚钱没那么当紧，老郭是俺们的依靠，走也要让他暖心地走，放心地走。”尽管大伙儿已经有了足够的思想准备，但看到几个月前还奔走在整体移民搬迁建设工地的郭新文合上了双眼，无尽的悲伤还是顿时弥漫开来。

郭新文其实走得并不放心，因为乡亲们的事情还没办完。

张家沟村地处杨安乡西部，瓮城山最深处，与最近的许庄村也相距四五公里，一条不足两米宽的水泥路蜿蜒着将两个村落相连，但由于缺乏维护，路面大多已经损毁。土地贫瘠、自然灾害频发、深度贫困，让张家沟村乡亲们受尽了生活的苦。

尽管贫困，舍弃故土对于祖辈生活在这里的人们还是有点不舍，然而，整体搬迁的确是迫在眉睫了。

张家沟村分为里张家沟、外张家沟、大瓦沟三个自然庄。如今，大瓦沟已经无人居住。里张家沟常住的只有三四口人。外张家沟相对好点，但长期居住的也只有十来口人。相对于贫困来说，村里缺少能够挑起张家沟这个担子的年轻人，实在是一个难题。年轻的小伙子大多外出打工，留在村里的都是老弱病残，“村里的老人万一有个不合适，连个招呼的人都没有啊！”

无奈之下，郭新文将自己的儿子郭艳斌叫回了家。“牺牲也只能牺牲你了！”这是父亲临终前留给郭艳斌的最后一句话。

为了将儿子留在村里，帮忙打理村集体的事情，郭新文还让郭艳斌申请了扶贫支农贷款，购买了多只羊，希望他能带领乡亲们发展经济，摘掉深度贫困的穷帽子。

郭新文其实走得是暖心的，至少在乡亲们看来是这样。

郭新文被查出身患贲门癌、胃癌是在年，彼时，他正带领着乡亲们在大山里种连翘苗。虽然张家沟地处深山，交通不便，但是大山自有大山蕴含的财富。

瓮城山漫山遍野的野生连翘是优质的中药材，长期以来是村民的一大收入来源。在脱贫攻坚过程中，张家沟也瞄准了这一产业，并将所有的宜林荒地全部纳入中药材种植范围。

就在工程将要告一段落的时候，郭新文病倒了。经过治疗，郭新文切除了贲门和三分之二的胃。乡亲们看着日渐消瘦的郭新文，疼在心里，却不得不将安慰的话憋在肚子里。因为这个时候，郭新文已经开始了另外一个大的设想——将张家沟整体搬迁出大山。

“乡里、县里不知道他找了多少回，光找我谈地的事情，基本上是见面就说，一天往我们村跑好几次。”许庄村党支部书记许志宏提起郭新文，眼角挂满了泪痕。

张家沟村实施整体移民搬迁，要占用许庄村的土地，虽然有上级总体协调，但为了能和许庄村更好地融合，尽量减少在基础设施、整体规划等方面的开支，郭新文一次次找到许庄村的干部进行沟通。

郭新文的坚持和诚意，让许庄村“两委”班子成员深受感动，不但给张家沟村民搬迁留了最好的地块，还主动提供力所能及的支持和方便。今年春天，张家沟村整体移民搬迁项目正式动工，郭新文不顾身体虚弱，每天“泡”在工地，紧盯工程进展。眼看着主体工程将近尾声，郭新文再次病倒了。

经检查，郭新文的癌细胞已转移至淋巴，治愈的可能性极小。然而，在这之后近天的化疗中，郭新文还是强撑着几乎瘫痪的身子，将村里的工作一一进行了安排。

郭新文带着不放心走了。7月4日，当郭新文去世的消息传到许志宏耳朵里时，他立即放下手中的农活，带着村“两委”班子成员直奔张家沟。“我们必须让老哥体体面面地走，我们是真心佩服他、敬重他。”

“一个村的乡亲们给他守灵，那是对他多年工作的感谢。邻村的干部们来守他，那就说明他真的很了不起。从他去世到安葬总共9天，白天是同村的乡亲在招呼，晚上都是许庄村的干部在守夜呐！”

提起郭新文，他的邻居李春香还未开口泪已先流。她说，在村里按照辈分郭新文是她的侄子。由于子女在外工作，自从年丈夫去世之后，她家的农活全被郭新文给包了。甚至连郭新文家唯一值钱的农用三轮车，也成为全村公用的生产工具。

“要说老郭啥时候给村里办了点什么事情，一时半会儿都不知从哪里说起，但是你看，这水、电、路都是在他手里通起来的，种连翘、种苦参也是他带领大家干起来的。自打初中毕业之后，从当会计到当村主任、村支书，这几十年老郭真是把自己交给了村里，可惜呐，走得太早了！”和郭新文一起摸爬滚打几十年的杜云堂，一提起昔日的老伙计，除了落寞、哀伤，更多的是叹息、佩服。

直到如今，郭新文临终前说的三个“对不住”，还深深印在杨安乡党委书记裴晓凯的脑海里。那是7月2日，乡党委在慰问老党员之际，裴晓凯专门到张家沟看望重病的郭新文。

面黄肌瘦的郭新文紧紧抓住裴晓凯的手说，村里的工作还是推动得太慢了，对不住上级的期待；他坚持不到移民搬迁工程竣工的时候了，对不住乡亲们的厚望；这么多年没能为村里培养一个可担当的年轻干部，对不住组织的培养。“老郭是我们的榜样，也是一面镜子，有这样的好干部，我们不能不去努力工作。”裴晓凯说。

如今，张家沟村的整体移民搬迁工程主体已经竣工，年底即可实现整体搬迁，旧村拆除、土地复垦等工作也在紧张进行中；村里的亩野生连翘、人工种植的亩连翘管护工作有条不紊；光伏发电、特色养殖等项目正在规划之中。一个“山上连翘开金花、房上光伏闪亮光、特色农业鼓钱包”的乡村发展愿景正在逐步实现。

“我已经下定决心，只要村里需要，我就留下来。原来我在振东集团工作过，我可以通过这个途径，在村里发展中药材种植；养殖专业合作社也快办好了，只要村里能变得更好，吃苦受累咱不怕。如果我父亲能看到村里现在的变化，他一定会放心的。”郭艳斌温情的泪眼里不乏坚毅。

是啊，老郭是看不到这些变化了。但是他的坚强、担当、忠诚、付出，青山自会铭记。

来源：长治日报

编辑：雯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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